前文一直都沒有提及老頭的名字，老頭叫秦世風。

讓他最得意的一件事就是他曾經在連一雙破鞋都沒有的情況下，赤腳踩著積雪三尺的小路，步行了三天三夜，終於走完了那條長到不知有多長的路程：而他所做的這一切，只是為了到海邊去看看奇異的蜃樓。

《徐霞客游記》是一本讓他翻破了、真正讀透了的書。與其說他喜歡這本書，倒不如說他喜歡徐霞客那個人——喜歡徐霞客身上的那種野外勘察的冒險精神。他也想做像徐霞客那樣的冒險家。他早就立下了這樣的遠大志向，當時還作了一首詩，曰：

最愛江山多奇觀，山高路轉喜攀登。

霞客游歷成傳奇，我輩豈能不繼承！

壯年游泳戲險灘，老時拄杖聽潮聲。

偶遇蝴蝶有童心，邂逅佳人腳步停。

時光易去我易老，這個道理最平常。

平常何必記心上，不值為此空感傷！

但求百步有一景，邊走邊樂了此生。

現在老頭的時間不多了，過不了多久就會因為病情惡化而死去。這一點他心裏很清楚，所以他現在只想把自己的所學通通傳授給自己中意的繼承者——陳璠。

老頭還有一個夢想，那就是他沒有親眼看見過綠湯沼澤裏的一大奇景——纏蟒圖騰。

問：纏蟒圖騰也算得上奇景？

答：你前往深處親自觀見過纏蟒圖騰之後，就不得不承認這圖騰是奇景。

纏蟒圖騰位於綠湯沼澤的最深處——也就是綠湯沼澤的盡頭處，任何語言描繪起它來都顯得不貼切，與它的真實模樣相去甚遠。只有親自去看一看，你才知道纏蟒圖騰倒底是個什麽模樣！

去吧！一定要去！

“親自去看看纏蟒圖騰，這個願望恐怕是難以實現了。”老頭咳嗽了起來。

站在他旁邊的陳璠問道：“爺爺，你沒事吧？”

秦世風笑道：“沒事，小病，沒有大礙。”

他倆正說著話，前面的竹墻裏突然出來一行人，來到秦世風面前，道：“隊長，你回來了。——這位小女孩是……？”

秦世風朝那些隊員笑道：“我孫女。我喜歡這丫頭。”

旁邊站著的那些隊員知道隊長去外面市場賣竹的真正原因，其實並不是為了賺錢，而是為了找中意的繼承人。如今見隊長如此高興，他們自然知道隊長已經找到了自己中意的繼承人，而那個繼承人正是那個其貌不揚的小女孩。

“小妹妹，你叫什麽名字呀？”隊員們問道。

陳璠答道：“我叫陳璠。”

之後陳璠跟著老頭穿過竹墻，又走了許久，來到一座竹屋跟前。其他隊員沒有跟過來，而是各自散去，巡邏去了。

眼前的那座竹屋不大，僅容二人居。老頭笑著對陳璠道：“我這間竹屋，只能容二個人進來，多一個都不行。所以我平時只會接見一位客人，因為只能容納二個人。”說著嘿嘿一笑，笑中透露著神秘：“想到我這間竹屋裏做客，一般人是沒有那種機會的。你是第一位。”

“我……我是第一位？”陳璠聽了老頭的話有些吃驚。從老頭的話語中，她知道老頭只會接見有不一般的人物，一般人物他是不會接見的。令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，她竟然會被老頭看在眼裏，成為第一次到竹屋裏做客的人！

老頭示意她到竹屋裏面去，陳璠有些猶豫，好像是在問：“你不會是搞錯了吧……我怎麽會是不一般的人物？！”

老頭用真誠友好的目光看著陳璠，似乎是在讓陳璠相信他說的話。“進去吧。你是我的客人。”

陳璠聞言，不再猶豫，小心翼翼地走到門前，推開了竹門。

吱——呀！

門開之後，裏面的空間雖然小，但是卻讓陳璠有一種別有洞天的感覺。陳璠楞了一下，隨後才走到屋中。

竹屋裏面的空間真的不大，果然只能容下二個人。

不過話說回來，越是空間小的房間，在裝飾的時候越是特別需要考究。如果不考究一點，將裝飾品胡亂一丟，恐怕房間會因此變成堆雜物的倉庫。

房間雖小，“五臟”俱全，這樣的小房間經過特別考究的裝飾之後，就像一件給人以美的感受的精雕細琢的工藝品。

房內裏的家具皆是由竹子做成，做的時候沒有特意地加上任何裝飾，以保持竹子原有的氣質。家具之類的東西都是常見的東西，無奇，我就不細節描寫。

只說一樣東西，那就是墻上持著的那一溜竹筒。

這溜竹筒並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，就是竹子切割成的，如果你這麽認為那就只能說明你不了解這個竹筒的歷史。這就如你不了解長城的歷史，而只會把他當成破墻頭一樣。

“這溜竹筒有著自己的歷史，而它的歷史又是與我密不可分的。所以當你問起它的歷史時，我不得不將我的歷史牽扯進來，即使你不想聽。”老頭說著獨自走到墻邊，看著那一溜已經有此年頭，因為長期放置而氧化的緣故，竹子的綠色已經幾近消失了。竹筒上面的已經消失的綠色部分被枯黃之色霸占著。整個竹筒上只有零星的綠色，在枯黃之色的壓迫之下，根本就難以顯現顏色。

秦世風突然回過問陳璠：“你想了解這些竹子的歷史吧？”他眼神中帶著懇求的目光，他很希望陳璠願意傾聽那段有關竹筒的歷史。

“當然願意。”

老頭聞言，喜道：“你或許不知道它們的歷史，所以才會小看它們……這些竹筒現在雖然都已經幹枯沒有光澤了，但是在他們年輕的時候——不，應該是在他們剛被制做完成的時候！……他們剛制做完成的時候，恰好是我年輕的時候。我說過在提及竹筒歷史的時候會牽扯到我。我完整意思應該是……對，應該是這樣：在它們剛被制做完成的時候，那時候正是我年輕的時候！”

“我明白你的意思！請繼續說下去……”陳璠說道。

“哦哦！是這樣的！”老頭越說越興奮，“這些竹筒剛被我制做完成的時候，它們是綠色而富有光澤的！它們橫掃千軍，殺人於人裏之外。你到知道，我當時幾乎要高興的瘋掉了！真沒想到它們會有如此大的威力！——哦，不好意思，明明是在向你說竹筒的歷史，可是我又情不自禁地大談闊論起了我自己！之前我也說了，在提及竹筒的時候，會把我牽扯進來。我知道你不願意聽到有關我的事情……”老頭說到這裏，臉上露出不易察覺的黯然。

“我不介意這些。我很願意聽有關爺爺的歷史。”陳璠笑著說。

老頭聞言，心裏寬慰了許多，繼續說道：“我研究出這些具有遠攻能力的竹筒，並不是會了威脅別人，只是想將那些防礙我前往深處看纏蟒圖騰的人清除掉……你也知道，綠湯沼澤裏高手雲集，要想將防礙自己的人清除掉，沒有點能奈是不行的。所以我便開始思考讓自己變得有能奈的辦法……無意中想到了竹筒……有想方就要覆諸行動，最終這些東西誕生了。”說著，指了指

墻上的竹筒，“這一溜竹筒，排在第一位的，是最先被做出來的，也是缺陷最多的。第二個是第一次改進之後的竹筒，第三個是第二次改進之後的竹筒……經過無數次改進，最完美的竹筒——也就是排在最後一位的那個竹筒，終於誕生了！它是完美的，是竹筒之祖，是鎮隊之寶！”

秦世風的話將陳璠的目光引向排在最後一位的那個竹筒。

這個竹筒和其他的竹筒一樣，都是周身枯黃，其中夾雜著些零星的綠色。

陳璠問道：“我可以把它拿下來看看嗎？”

老頭點頭：“當然可以。”

陳璠將那竹筒從墻上取下，拿在手上，感覺沈甸甸的。“這竹筒看起來並不沈，沒想到拿在手上卻是那麽的沈。”

“嘿嘿，竹筒拿在手上的時候當然有分量。竹筒的內部結構可是覆雜得狠。這竹筒表面看上去其貌不揚，但是卻內有乾坤，可不要小看它。如果把竹筒的內部結構寫在紙上，一萬張紙都不夠用的。”

“聽爺爺這麽一說，竹筒果然是比極品寶劍還要好的兵器！之前我還以為爺爺在說大話呢！”陳璠笑道。

秦世風突然意味深長地說道：“這個竹筒是竹筒之祖，是鎮隊之寶，只有隊長才有資格保管它……”說話時睛眼一直看著陳璠。

陳璠聞言，雖然不能完全聽懂爺爺的意思，但是又似乎聽懂了一點，她知道爺爺這句是對自己說的；顯得不知所措：“爺爺……你在……說什麽呀！”

秦世風笑道：“沒什麽，將竹筒掛回原處去吧！”

……

秦世風所帶領的這支隊伍，他們的爐竈都設在外面。——與其說它是爐竈，但不如說直言它是個大坑。

他們的爐竈其實就是一個大坑。

陳璠不解地問道：“這坑是做什麽用的？剛才不是說要做飯嗎？”

“對呀，是說要做飯啊。咱們現在不來到做飯了嗎？你沒看見嗎？”一名隊員指了指那個大坑，“那就是做飯用的爐竈！”

“那是爐竈？！”陳璠聞言一驚，不禁皺起了眉頭，“用這個坑該怎麽做飯啊！很臟……的！”

陳璠一說這話，其他人都略略頓了一下，不再言語。

過了久許，秦世風打破了沈默，笑著對陳璠道：“之前你們家是用什麽做飯的？”

陳璠開始回想起自己家原來的氣派模樣，興奮地說道：“我們家很大，爐竈絕不是大坑，是正式的爐竈。爐竈砌得很考究！……”陳璠正濤濤不絕地講著，老頭的一句話使她沈默不語了。

“家現在還有嗎？”老頭問。

陳璠不語，沈默了。

這時候，出去打獵的隊員滿載而歸。他們手上各拎著一只死鶴。“今天收獲不小，竹林裏新來了一大批白鶴。我們用遠攻的竹筒獵了不少白鶴！獵白鶴的時候，我們差點獵住那只與眾不同的鶴！那鶴是有修為的，不然長像不會如此特異！——唉，可惜沒獵到，叫它給跑了！”

老頭問道：“那鶴的羽毛是不是綠色？”

“正是綠色啊！這也是令我們稱奇的地方！羽毛竟然是綠色！”

“有可能是神獸竹鶴！”老頭說道。

隊員們聞言皆驚：“竹鶴！……竹鶴喜歡棲息有淤泥地的竹林裏。咱們這裏的竹林生長在淤泥地上，正好適合它棲息，怪不得會在竹林裏碰到神獸竹鶴！很早以前就聽說過有關竹鶴的傳說，不過僅僅是聽聞，並沒有親眼見過竹鶴。這種神獸可不是說見就能見的，極為罕見！傳說炎帝祝融與共工激戰之時，差點就敗給了共工。幸好偶得竹鶴，取下竹鶴尾端的翎羽，當箭使用。祝融拉弓射箭，將竹鶴的翎羽射了出去，正中共工胸口，因此大敗共工。共工被竹鶴翎羽射中，自知命不久矣，因而才會在臨死之際怒觸不周山……”

大家都在議論剛才碰見竹鶴的事，以及有關竹鶴的傳說。按理來說，陳璠應該會對這些事情感興趣的，但是現在她卻一言不發，根本不想說話，只是呆呆地看著那些被丟在地上的死白鶴。

它們身上沾滿了血，光滑的羽毛也因為血的緣故而凝結、膠粘在一起。陳璠看著它們，除了對它們的死感到悲憫之外，內心深處還有令一種感覺——惡心。那些腥臭的汙血，陳璠看到它們就只想做嘔。

眼前的場景，在陳家未遭難之前，她從未看到過，只會看到經過清理與烹飪的食物被端上餐桌，香噴噴的、冒著熱氣；如今陳家遭難，她不得不看這些令她作嘔的場面——

隊員們開始撥死鶴的毛，凈其毛之後，對其開膛破肚，剔除不能吃的下水。

陳璠再也看不下去了。她心裏面似乎有千萬叢荊棘在瘋長，搞得她抓狂不已；胃裏面似乎有條蟲，一想到胃裏似乎有蟲的事，便想噦。

陳家未遭難之前，假如她要吃雞，只需吩咐下人，然後坐等其成——不多時，下人就會端上一鍋水煮雞。那個時候，她從來都沒有想過食物被端上餐桌之前要所經歷的過程。現在她才知道，原來食物被端上餐桌之前，還需要經歷一些過程。這些過程此時正在她眼前上演，她看不下去了，只想噦。

把死鶴弄清凈之後，隊員準備烤這些死鶴。先往大坑裏丟鬼火，之後在坑上架一些青竹子，全當燒烤架用。然後將死鶴放在上面。

隊員們運用煉力，對鬼火進行摧破和助燃。

鬼火猛烈燃燒，將上面的鶴漸漸烤黑；又時不時刮起風，卷起塵土，埲到鶴上面。

陳璠再也受不了了，嘟囔了一句：“這還能吃嗎？！”語氣中充滿了惱怒、不滿與怨恨。話沒說完便跑得沒影了。

陳璠突然跑了，隊員們都感到有些莫名其妙，唯有老頭心裏明白陳璠的想法，說道：“她之前生活的那個陳家很富有，她一直沈浸在那種富有所帶給她的優越當中。……她或許還沒有意識到這一點：陳家已經成為過去了；而她生活在現在，並非過去。我們得幫她一把，不然她很難意識到這一點……”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